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却总忘不了那殷红的花朵。假如我……我希望明春能在我坟头上撒几粒血石竹的种籽。此事可向老严说，估计他不会不答应。不过，这封信倒不一定给老严看，因为他看了，也许会对我的单相思产生厌恶，我不愿去了另一个世界后，还惹这一个世界上的好同志不高兴。而我，为他在默诵着林巧琴同志的诗句：“我愿用红花一样的年华红花一样的血，去换取心灵的轻松……”(三)我一生中只对一个人没说真话，虽然只有一次，也成了终生的遗憾；这就是筱连珠同志向我询问对兰文涛同志的看法时，我当时没直言相告；第二天，我想告诉她，她又离开了棒棰川，使我没有补救的机会。请组织上代我向她说明我的心情。信下头，还写了一些工作尾子的安排，严尚清也都读了。当他把信放下时，郭起说：“虽然老韩没叫我给你看这信，我想想，还是给你看好。看来，我们这些老爷们儿，也就是心粗。”郭起说，“要不然的话，也许……可能……总不至于……”说到这儿，电话铃哇哇叫起来。郭起操起电话一问，是找严尚清的。严尚清接过电话一听，里边是兰文涛的声音：“老严，找你找了老半天了。你到县里干什么？哎呀，省里景处长来长途电话找你——好啦好啦，给你把长途电话转接到县政府吧！”果然是景少彬打来的长途电话，景少彬在电话里命令严尚清尽速到省里去。“什么事儿，景处长？林业局为军用木材生产正忙得不可开交呢！”严尚清说。景少彬在电话里火气横生：“兰文涛已经回局了嘛！你就不要管了。好几条人命都没了，你管得好吗？！”郭起听着电话里那震耳的声音，感到事头不妙。严尚清撂下电话，沉默着……夜色是阴郁的，沉重的，它把又一个不祥之兆带给浸在忧伤中的棒棰川：不知从哪道缝儿透出的风，四下都在议论严尚清要被召到省城去发落，难测是怎样一个结局。由此可见，还是无官一身轻！不掌那份权，也不担那份险。政府的条令上明文规定不能徇私，不能包庇，秉公行事，忠诚老实；一旦出了漏子，唯有自个儿去招认去受罚，那是逃脱不得的。镇上的人，耳闻眼见不少这样的事儿，都说政府执法如山，官民无异。然而，严尚清究竟犯了什么条律？闯了什么祸？人们左寻右找，不知该惩治他哪条哪款。即便如此，人们的心情也不轻松，毕竟严尚清在林业局大忙时节得到省里的宣召命令，那是不寻常的；人们希望这是谣传，可严尚清却在准备启程上路了。严尚清本人，倒不像别人心情那么紧张，因为他比别人更清楚省里景处长大动肝火的根由；一个洞透了谜底的人，会对谜语感到乏味，对编出这个谜语的人更感无聊的——这就是严尚清此刻的心绪。而别人，对于这些是不会保持缄默的。林业局的工程师许鼎老头儿被严尚清从新伐木场子投产前的忙碌中抽出来，派往寒葱沟去检查和指导何二顺的那项创造发明的。人眼随心走，这老头儿忘不了把迟发祥和鲁凤久画的图纸丢上炉子的过错，如今一见何二顺鼓捣的非车非爬犁的运载工具，竟当成了宝贝，尽自己所能把那玩艺科学化，点灯熬油地研究、计算，把一颗悲愁的心沉在劳动里，也算是一种自我解脱的办法吧！不料，他从鲍闯嘴里听说严尚清要被叫到省里去，他那刚稳下的神儿又慌了，坐不定站不安问鲍闯：“你这消息可靠？准确？”鲍闯说是听赶爬犁来送菜的鲁春玲说的；许鼎满场子寻了一圈儿，在场子伙房里见了鲁春玲；鲁春玲回说这消息千真万确。第二天一早，老许鼎拄着一根现砍出的棍子，就往局里返。他半路上追上了比他起得更早的赶路人，这是鲍大嫂。鲍大嫂把鲁春玲留在场子伙房里顶她的差，要到镇子上去为儿媳妇冬青弄下奶的药。娘的奶水孩子的膘，这是大事咧！冬青心不畅情不舒的，开奶以来，就不足孩子吃的；这两天又见少，饿得孩子吃开糖面糊了。孙子一声哭，奶奶心尖儿都哆嗦。什么香油鸡蛋、荤油煮黄豆、肥肉熬王不留（亦称“王不留行”，石竹科。种子可入药，性平味甘苦，功能活血通经、下乳。）籽儿，都用过了，也不见效，这可是愁煞了人也！得赶快找医道高明的先生寻个方儿，抓几服药吃才中。这事儿本可托别人办，鲍大嫂却不放心。还有一层，就是顺便看一眼鲍廷发，不知鲍廷发一个人整天躺在屋里多孤闷。这两层意思，她在老许鼎赶上她时都顺嘴说了；她心里还有个第三个进城的目的，竟只字儿未露。她挎了个小筐儿，里边不外是给鲍廷发带了点亲手做的吃食：鸡蛋炒的辣椒酱、几张千层饼、关里家邮来的大花生和干香椿……里边还有六个画了虎头的熟鸡蛋。今儿是她大儿子鲍冲的生日。虎头鸡蛋原本是给未婚的男孩儿做生日的……可鲍冲不在了，妈也对规矩有另一番情儿：儿子不在，生日她是忘不了的。就这么六个虎头鸡蛋，叫她觉着胳膊上担着千斤重，大冷的天儿，她却一步一滴汗。许鼎老头要帮她的忙，她却不肯。到了青松岗顶，两人在新修葺的棚子里好个歇息。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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