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印缅边界隘口地区后,新38师部队加大兵力投入,继续向前推进,为工兵部队扫清道路。
年10月初,美军情报人员提供了一份要命的错误情报,称大龙河地区敌人防守薄弱,只有日军一个大队和一些缅甸伪军。
中国驻印军总指挥部于是下令,“着派步兵一团,占领大洛区及下老家,沿大龙河之线,以掩护公路及飞机场之构筑,及掩护盟军后续兵团安全进入野人山。”
但是,当陈鸣人团长率第团主力闯进大龙河东岸时,却在于邦地区陷入重围,团指挥所被围,随团一位美军中校联络官被俘。
陈团长拼死拼活,好不容易领着部分部队突围,但是,殿后的第一营被敌人截在东岸,大龙河畔的战斗出现危机。
包围圈内,一营已经苦斗数日,伤亡很大,这天,又被敌军逼上一道山梁,部队且战且退,敌兵嗷嗷紧追。
四处是密密麻麻的树林,丛莽荒榛,百步以外,谁也看不见谁,脚下是藤萝、是草蔓、是荆棘、是又尖又利又滑的山石,跑的跑不快,追的追不上,双方在林子里捉起了迷藏。
不好!一营退着退着,退到一处断崖上面。
地脉在这里好像突然塌了下去,断崖深不可测,底下阴云惨惨,冷气阵阵,还有野象在林中“卟卟”地走动的响声。
石壁刀砍斧凿那样陡峭,长满青苔,滑溜溜的,像抹了油。有一个兄弟走到崖边,心急了一点,脚下一滑,从断崖滚了下去,无影无踪。
要是砍来些藤条,接成溜索,也许能顺着石壁溜到崖底,可是,再往远处一看,几百米外就是大龙河,站在断崖上,不仅能望见河面粼粼波光,而且能听到那汹涌的涛声。
大龙河是条恶龙,即使下了断壁,也过不了河。敌兵眼看要追上,怎么办?
营长李克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他个头不大,非常机敏。他是安徽人,从小在天目山打柴,自称是个山里人。
他不相信,眼下野人山里就没有他和弟兄们一条退路?他右手提着卡宾枪,腰间斜插着一把大砍刀,站在断崖前,回身环顾四周,身边的一二百个弟兄,一双双焦灼的眼光正望着他。
前面是绝崖,后面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把队伍往哪里领?
这时,李营长发现右侧的一片树林极为茂密,避避再说,便一挥手:“弟兄们,跟我来!”
营长带着人马,离开断崖,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右侧森林。
钻进林子一看,好哇,郁郁葱葱的这片林子,原来只有一棵树,一棵老榕树,独木成林,奇迹便从这里开始了。
这棵老榕树也不知道已有多大岁数,主干五六个人抱不拢,从横枝挂下的气根,一缕一缕,一撮一撮,真像一位老者白花花的胡子。
主干四周,有几十根板根支撑着,和别的大树不同,榕树有它独特的景观。
它的气根挂在树顶时,毛茸茸的,随风摇曳,但一旦着地,汲取了大地的营养,就能慢慢长成树干状的板根。
板根粗细不一,粗的两三人才能抱得拢,就是靠着这些陆续生长的板根的支撑,榕树的树冠不断向四周扩展,繁衍不息。
眼前的这棵榕树枝条茂密,绿叶成荫,铺天盖地,霸占了整整一座山头,树冠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站在大树底下,浓密的枝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一丝阳光也不透。脚底下,是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被上,枝桠间能听见猴子在吱吱乱叫,但很难发现它的踪影。
李克己和手下的官兵们闯到榕树底下,他们可不是乘凉观景,而是要躲避日军追击。士兵们转来转去,这里瞧瞧,那里探探,树底哪有藏身之处?
日本鬼子这时已经追到刚才停留的断崖旁边,鬼子兵在那边吵吵嚷嚷,吱吱哇哇乱叫了一阵,就听见他们的脚步向榕树这边奔过来。
拼了!士兵们有的压进最后一梭子弹,有的上好刺刀,准备冲出树林,同鬼子拼命。
李克己营长突然拦到前面,低声命令道:“上树!”
一声令下,多号人,有的顺着树干,有的抓住藤条,有的抱住气根,“蹭蹭蹭”地爬上大榕树,那动作之麻利迅捷,跟猴子一样。
瞬间,大树底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日本人的行动也蛮快的,中国官兵刚刚在树顶站住脚,稳住身,他们便钻到大榕树下,日本兵端着枪,猫着腰,左寻右找,东张西望,这里捅捅,那里看看,很是纳闷:
中国兵哪里去了?上天?入地?
他们找不到中国兵,中国兵可把他们看得清楚,看着树底下,陆陆续续地钻进百来个鬼子,还有两个挂洋刀的家伙,够一顿的啦!
“打!”李克勤大喊一声,树顶多条枪,几乎同时响起,枪声爆米花似的分不出点,树林中像下雨、像刮风。
中国人从来没打过这么过瘾的仗,等于骑到敌人的头顶上,枪口顶着他的脑门打。
日本兵也从来未办过这么窝囊的事,这不是自己找死,硬把脑袋往别人枪口上送?
不少鬼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脑袋开花,天灵盖跑气,一命呜呼了,剩下三几十个,连滚带爬,抱头鼠窜,从榕树下逃出去。
一营官兵点验战果,日本人在树底下留下几十具尸体,我军无一伤亡。
日本人咽不下这口气。日军指挥官调集后续部队,将榕树团团围住,集中轻重武器对准大树猛烈扫射,直打得大树枝叶横飞,簌簌落地。
但是,老榕树树冠太大了,枝叶太密了,像个大沙袋,根本打不透。一营的士兵们躲在深处,日本人的枪弹够不着。
日军仗着人多势众,对着一株百年古树,抖了一阵威风,不过打着没打着中国兵,他们搞不清。
天开始黑了,野人山的黄昏极为短暂,夕阳苍白无力,它来不及用余晖点燃西边的云霞,就被大山吞没了。
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树梢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沉重,很快便融合在巨大的黑暗之中,野人上的白天也是阴暗的,夜晚更加漆黑一团,黑得发稠,让人感到窒息。
枪声是停止了,但危险并未解除,敌人还在四周埋伏着,虽然看不见东洋人那丑陋的身影,但黑暗中大树周围不断传来响动,敌人正躲在暗处霍霍磨刀呢。
大榕树里比外面更黑,伸手不见五指,没人敢睡觉,树上有人走动,黑暗没能阻止中国官兵的行动。
凭着手的触觉,顺着树枝,他们能走到树上任何一个地方,有的在活动筋骨,有的在擦枪,有的在啃干粮。
营长李克己独自一人,坐在一根横桠上,慢慢吞咽着坚硬、干涩的压缩饼干,而他的心也在不断咀嚼着、思忖着……
刚才,敌人的枪声噼啪作响,弹片横飞时,他心里很踏实,现在,四周平静了,反而心里空落落的没点儿底。
敌人在干什么?敌人想干什么?我们怎么办?今夜怎么办?明天怎么办?
滇缅公路
作者简介
自小喜欢文字,小学生时,作文已常做范文。文青时期,多篇文章获奖。风雨几十年,爱好未改,喜读文史,坚持写作,欢迎交流。